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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氏清雅诗集序 南宋 · 何梦桂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九四、《潜斋集》卷七
古之诗人以诗闻世多矣,而鲜世其家。
杜审言孙甫牧之有子荀鹤,谢氏有连、运,陆氏有机、云,然仅间一再世见而已。
清溪胡氏一家四世十二人皆以诗名,诗集题曰《清雅》,盖取开禧诰词褒语也。
诗岂独昌于胡氏一家耶?
静轩先生西塘凡三世,擢儒科,跻膴仕,联簪叠组,亦华矣。
世之纨裤子生长膏粱,弹丝品竹,流连忘返,不知人之笑房、杜于其后者政自不少也。
胡氏世业诗书,等于寒素,然观其家子弟多风流酝藉,不减王、谢家,固无怪其一门诗派特清雅,为四世青毡。
其视世之习富贵以益其子孙之愚者,盖不侔矣。
植芸远贻诗集,获观济美与诸老先生之所品题,三复嘉叹,为之后序以归。
相体论(二) 宋 · 郑湜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四五、《十先生奥论注》续集卷一五
人主虚心不自用,而用大臣;
大臣虚心不自用,而用天下;
上下虚心俱不自用,而天下之理得矣。
世之大臣有欲为之主而功业不见于当世者,问其故,则曰:「人主不能忘己而用我,委任不吾尽也,施设不吾专也。
人主幸而忘己用我矣,然同列嫉之,举朝龂龂,圜视而攻之,功业竟无所成就」。
此其故又何也?
人主能虚心听我,我未能虚心以听天下。
天下大物也,人主且不敢自任,虚心而寄之我,我不虚心听之,而挟己以盖物,宁能使天下不我议乎?
夫所以不能虚心者,非不知天下将议己也,私意实其中而不能自胜也。
私意与公理相为消长,公理胜则谋虽不己出,不忌其成功;
权虽不己专,不惧其害己。
天下之事,使天下之人议之,而吾以天下之心听之,贤者才者若己有之,贤者才者舍己从之,胸中洞然无复有我,则天下亦无以致不平之心于我矣。
惟夫私意既胜于中,谋必欲己是也,权必欲己归也,合己者援之,异己者去之,胜己者抑之,虽有至善不能入也,虽有至蔽不能照也。
何者?
先有以拒之于内也。
古之知道者,坐于庙堂之上,同列不吾忌、朝廷不吾议、天下不吾惑者,惟以公理胜其私意耳。
往者杜祁公为相,范、韩、富同在政府,此数公者,皆平日同于爱君忧国之人也。
至于议论之际,杜公之所欲罪,范公则以为不可;
韩公之所是,则又富公之所非。
其参差不合如此,然杜公不以是而疑同列,而同列亦不以此自疑。
孙甫谏官,盖杜公所荐,二三公所知也。
保州之变,罪枢府不时发,则指杜公也;
非益兵之议,牾牴大臣尤切,则二三公也。
诚不阿其所好矣,而诸公亦不恶其异己。
王荆公政府,方得君用事,其所与同列者,富、曾、唐、赵也,虽旧德宿望,皆以议不合引去;
台谏则温公、申公、范忠宣公、吕公诲也,皆以诋訾新法罢;
给舍则范蜀公、宋公敏求、李公大临、苏公颂也,皆以封缴已行之命斥。
公方怨言者明道先生也,及往议事,公厉色待之,明道曰:「天下事非一家私议,愿公平气以听」。
荆公乃为之愧。
夫庆历诸公惟以公理自胜,故其心旷然,无所适莫尔。
荆公非不欲与当时贤者共一世之功名也,顾私意关系于中,已无受之之地矣。
荆公议事人主前,如与朋友争议于私室,一语不合,必反覆诘难,待肯乃已,何独于天下之议,使不得尽乎?
使荆公推我所以欲尽言于人主之意,与人主所以虚心听我之意,荡然与物通怀,以参同异,则一熙宁之政,安有异日之纷纷哉?
后世此风益滋,庙堂之上,参裁一事,除拟一吏,则论议互起,一语不契,即成私憾,操说相异,立党相攻,相轧以进,相持以竞。
事不问当否,随所主之人而罢行;
人不问贤愚,随所用之人而进退。
非特同列如此其龃龉也,都司宰相之属也,事有依违,不敢以臆见论正;
给舍所当预闻政事也,多顾小嫌,难于违覆;
台谏所当论得失也,语及庙堂,则护短饰非,以为深忌;
省寺所以分职守也,讨论故实,寻会比例,皆观望所主而后报。
立朝之士,欲有所开说者,必上不拂人主之旨意,下不迕大臣之主议,然后敢出于口。
夫庙堂之询谋,不务以理相服,而以势相胜。
朝廷之议论,又喜其逢己而恶其异己。
此所以黜陟不厌于人心,举动乖刺于物听也。
曷若捐私意、求至公,忘己持议论之平。
于所当守,矻然如砥柱,不牵于众而妄随;
于所当从,旷然如虚舟,不以出于己者为是。
使天下泯然无所议其好恶同异之迹,呜呼!
非纯意于国事者,其孰能与于此?
义阳逸叟曾公墓志铭1262年2月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一、《文山全集》卷一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公讳珏,字天锡号义阳逸叟天祥外王父也。
天祥不肖,赖公教诲,由记事以来,周旋三十年,于公无所不知,盖至于其处死生之变,然后知他日观公者未尽,而公诚有大过人者焉。
呜呼异哉!
公性颖悟,志不乐凡近。
读书百家,虽涉猎靡不通达,所自得往往于佛老氏。
其见之服行,敬恭神天,一言动不轻口,不御肉月常十四五。
对人敷阐玄寂,四座辄悚然倾听。
最后遇异人与语,几欲弃人间事,求长生之术。
年踰六十,始闻正学,恍然自失。
死生之说,鬼神之情状,讲探幽眇,顿改吾意。
既卧疾,服药外无所问,戒左右勿以巫祝从事
间祈禳厌胜,掩公不知,公觉,辄抚床怒呼。
病日久,骨立如束,声吐精爽不变,冀犹足支岁月。
一日,召天祥至,公乃钩稽卜筮,指诸掌曰:「今日老夫当诀,故令尔来」。
时闻命震愕,止公勿易言。
公曰:「吾岂不省事哉。
形神合则为人,吾形惫久矣。
今腰足如断,心火益燥,神且游散,居常谓不识死,死则如是」。
又曰:「始吾崇信异说,今且死,目中无怪见」。
顾二子,令必不为佛事。
周身一切,虽丝缕亦公所处分,殡宫哭位与凡丧葬祭具有成说。
天祥弟璧任京府尹掾,公口授数十言,令为书遗之。
强起字纸尾,句读笔画曾不颠错。
集诸孙各付谨饬语,令罗拜床下,辞去。
众泣渐扬,公曰:「死生如昼夜,不足多憾」。
麾止之。
索酒饮之三,连三言曰:「吾真去矣」!
声脱口而逝。
呜呼!
阴阳魂魄,升降飞扬,气之适至,虽梦寐莫适为主,公幽明隔呼吸,而从容若此。
世能言死者不少,此非尝试事,臆度料想,靡所依据。
公去来一息,实天祥所亲见,道之粲然,莫此深切。
呜呼异哉!
呜呼异哉!
公事父母孝,待族姻以厚,与人交久要不忘,倜傥尚义。
不事生产作业,恻隐贫困,能推食解衣。
议论刚正,好面折人,不藏怒宿怨,有古君子之风焉。
公有子有孙,早授家政。
天祥既奉偏慈,迎公就养,居数年,甚适。
间出徐步,幅巾野服,人羡其优游。
公亦论文赋诗,围棋命酒,自谓天壤间陶陶人也。
得疾于景定辛酉二月九日,始复正寝,殁之日壬戌二月癸丑,得年七十有二。
曾氏世家旴江,徙吉之泰和梅溪,族号长者。
曾祖邦宁,祖知和,考昌权。
妃张氏,先公十九年卒。
子二,棐、矩。
女四,适钱光延、康师颜、于天秩,其仲天祥母也。
孙男六,端孺、淳孺、文孺、俊孺、良孺、明孺。
女一,适郭泳。
孙甫申。
次年九月丙午,葬吉水县永昌乡药陂之原,成公志也。
初,公先世重卜葬,葬师诪张为幻,封鬣无定居,公怃然曰:「吾讵忍吾先至此,吾不可自求之乎」?
乃从兄瑾载资越竟,旁参博扣,逾十年,得其说以归。
由是高、曾而下,一奠不再徙。
公对葬师言,尝断断不可不售不传,故秘莫得闻焉。
公命未革,命天祥曰:「老夫一日不起,无潜德传世,记岁月非尔其谁属」。
临终,申其词再三。
天祥泣不敢当,重念靖节作《孟长史传》,东坡书《程公逸事》,往迹漫灭,犹勤追述,矧公面命,恶得辞。
顾方系官于朝,不获哭拜。
填祖营,视丘窆,南望欷歔,辄纪家世行实,而表其死生大事为志,并为铭。
铭曰:
维二氏之蔽于死生兮,小其用于一身。
一陷溺而忘返兮,鲜不惑于怪神。
日昃之离兮,羌出驳而入纯。
微临绝之琅琅兮,公几混于常人。
朝闻而夕死兮,何憾乎幽冥。
药陂之郁郁兮,遗躅之所经。
存而以为志兮,殁将以为宁。
既固既安以利嗣人兮,万古万古如斯铭。
李方叔1082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三、《苏文忠公全集》卷四九、《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七、《群书考索》续集卷一五、《唐史论断》附录、《记纂渊海》卷四八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
轼顿首,先辈李君足下:别后递中得二书,皆未果答。
专人来,又辱长笺,且审比日孝履无恙,感慰深矣。
惠示古赋近诗,词气卓越,意趣不凡,甚可喜也。
但微伤冗,后当稍收敛之,今未可也。
足下之文,正如川之方增,当极其所至,霜降水落,自见涯涘,然不可不知也。
录示孙之翰《唐论》。
仆不识之翰,今见此书,凛然得其为人。
至论褚遂良不谮刘洎太子瑛之废缘张说张巡之败缘房琯李光弼不当图史思明宣宗有小善而无人君大略,皆《旧史》所不及。
议论英发,暗与人意合者甚多。
又读欧阳文忠公《志》文、司马君实跋尾,益复慨然。
然足下欲仆别书此文入石,以为之翰不朽之托,何也?
之翰所立于世者,虽无欧阳公之文可也,而况欲托字画之工以求信于后世,不亦陋乎。
足下相待甚厚,而见誉过当,非所以为厚也。
近日士大夫皆有僭侈无涯之心,动辄欲人以周、孔誉己,自孟轲以下者,皆怃然不满也。
此风殆不可长。
又仆细思所以得患祸者,皆由名过其实,造物者所不能堪,与无功而受千钟者,其罪均也。
深不愿人造作言语,务相粉饰,以益其疾。
足下所与游者元聿,读其诗,知其为超然奇逸人也。
缘足下以得元君,为赐大矣。
《唐论》文字不少,过烦诸君写录,又以见足下所与游者,皆好学喜事,甚善!
甚善!
独所谓未得名世之士为志文则未葬者,恐于礼未安。
司徒文子问于子思:「丧服既除然后葬,其服何服」?
子思曰:「三年之丧,未葬,服不变,除何有焉」。
晋温峤以未葬不得调。
古之君子,有故不得已而未葬,则服不变,官不调。
今足下未葬,岂有不得已之事乎?
他日有名世者,既葬而表其墓,何患焉。
辱见厚,不敢不尽。
冬寒。
惟节哀自重。
岳飞孙甫申经纬纲纪并特与补承信郎绍兴三十二年十月十八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掖垣类稿》卷二、《鄂国金佗续编》卷一三、《永乐大典》卷七三二七
敕某人等:善善及其子孙,《春秋》之谊也。
乃祖既信眉于地下矣,其可使汝曹尚与编氓齿乎?
各命一官,勉图报国。
可。
孝悌说淳祐元年七月 南宋 · 钱时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
文叔孙甫六期,与二弟读书,洒然可喜,求予作《孝弟说》甚勤。
别后又寄字,愿速得。
且云:「与二弟日望之拳拳」。
余平生见人富贵利达之事,一无所慕,至若佳子弟,则心诚爱之。
况方童稚,能以孝悌为念,尤愚心所甚爱者,安敢啬于言?
孟子曰:「孩提之童,知爱其亲。
及其长也,知敬其兄」。
今二三子日在亲旁,恋恋依依,长少有序,融融怡怡,是孰使之然哉?
此不学之良能,此不虑之良知。
良知良能,我所自有,何待他人讲说?
见于日用,无非事实,初不在乎语言。
保养此心,常如童稚之时,则安有不孝不悌者?
而今不必求之高远,且如每日就学,是而祖父之所欲也。
蚤暮孳孳,始终不懈,则足以得其欢心矣,非孝乎?
端庄自律,是而祖父之所欲也。
出入济济,不为戏弄,不习下俚,不交非类,则足以得其欢心矣,非孝乎?
年日益长,学益知方,为君子儒,究向上事,立身行道,无忝此生,则其为孝,孰大于是?
《书》曰:「惟孝友于兄弟」。
《中庸》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
兄弟既翕,和乐且耽。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
父母其顺矣乎!
兄弟者,父母之遗体也。
在五常中,为天属之至亲,故昔人譬之手足。
感念同气,相视一体,则兄自然友,弟自然恭。
惟夫不知有父母,不念此身之所自来,是以私意蔽隔,情义睽乖,临货则私货财,有妻子则私妻子。
才有优劣,事有利害,则讣利害,相忌相嫉,相怨相仇,相扼相倾,不翅若夷狄禽兽。
无他,不孝故也。
未有孝而不友者,未有兄弟和而父母不顺者,小子其勉之。
诚孝矣,则以之上奉祖先,旁睦宗族,无非此孝也。
诚悌矣,则以之出事长上,远及乡邦,无非此悌也。
故曰:「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
又曰:「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
夫莫圣于尧舜,莫妙于神明,莫大于四海,举不外乎孝悌。
孝悌无别旨,即此日知爱知敬者是,小子其勉之。
淳祐辛丑七夕蜀阜钱时
按:嘉靖《淳安县志》卷一六,天一阁藏明代地方志选刊本。
御策一道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三
臣对:臣恭惟国朝以忠厚为治,以好生为心,以和平养天下之福,以中正作士君子之气。
熙丰大臣之变法,邻于骤;
元祐诸君子起而救之,疑于激。
惟我仁祖皇帝培养根本,扶植政道,治体浑大,汪汪乎有唐虞成周泰和之风,诚足以为万世法。
陛下习祖宗之馀休,膺上皇之重寄,诚能持平守正,以与天下辑安靖和平之福,而不凿吾祖宗浑厚之治体,则陛下所以策臣数条,如荐举之尚难其人、财货之未知其序、吏未称其职、民未安其业、贤愚同滞、军政未修,皆上廑陛下之宵旰者,臣愿以仁祖为法,则六者之弊,臣当熟数之于前,惟陛下裁幸。
臣伏读圣策曰:「朕嗣承丕绪,六年于兹,兢业自持,罔敢逸豫,宵旰图乂,其效悠缅。
常考古先帝王之治,安靖自然,靡弗有成,矫厉多事者未免于失」。
臣有以见陛下叹六年治效之未著,而酌之古先,以为出治之龟鉴也。
陛下夤畏天威,遵守祖武,勤恤民隐,贬主食之奉,服浣濯之衣,屏声色之娱,天资固已超绝。
而且阅大臣章奏或至日晏,御内殿讲筵不问双只,日孜孜求理,尚惧阙失。
是以比年以来,亲享而霁景舒,日蚀而云雾散,先春而瑞雪应,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
边尘不惊,狱讼希省,盗贼屏息,此天之所以顺陛下也。
陛下兢业自持,臻兹六年,其大体固已素定。
今临轩策士之始,询臣等于庭,乃谓古先帝王之治安靖者成,矫厉者失,则陛下既知安靖之足以凝治体矣,而独有言「霄旰图乂,其效悠缅」,陛下责效于六年则切矣,臣犹未敢以圣问为然也。
仁宗四十二年之治,巍巍堂堂如此,今以其即位之六年考之,则亡具甚矣。
天圣之五年,即仁宗之六年也,是岁范仲淹上书执政,历言时事,其略曰:今朝廷无忧矣,天下久太平矣,兵久不用矣,士曹未教矣,中外方奢侈矣,百姓反困穷矣。
使好功喜名之君,临政发愤者六年,而治效悠久之若此,则必锐意勇为,以激天下于多事之场。
惟我仁宗一切为根本虑,财以不聚为富,兵以不用为功,刑以不杀为威,人才以不作聪明为贤,庆历之治,迄今有光。
陛下无谓六年之久而治效悠缅,诚能以忠厚和平植治本,以中正广大作人才,则安靖自然,靡不有成,当不虚陛下所以考古之意,而矫厉多事之失非所忧耳。
伏惟陛下遵家法而施行之。
臣伏读圣策曰:「汉文未遑用贾生之策,武帝则谩唐虞之嘉。
一乃兴于礼义,几至刑措;
一乃海内虚耗,户口减半。
此其證也。
朕以凉菲凛凛乎兆民之上,其敢媲踪五三?
默观卿士大夫,莫不高谈稷契,下卑汉唐,然今日之弊亦多端矣」。
臣有以见陛下酌汉文、武之得失以为鉴戒,而患卿士大夫之高谈危论而不切于时政之弊也。
然尝观今日之治,以言乎荐贤,则人才未尝辈出如汉文,而数路得人不如武帝之多;
以言乎理财,则用度节约如汉文,而剖析秋毫不如武帝之精;
以言乎吏治,无可纪之绩如汉文,而击断于州县不如武帝之察;
以言乎裕民,则除租减税如孝文,而外施仁义不如武帝之矫;
以言乎张官置吏、选将练民,大抵有汉文之宽厚而无武帝之激烈。
然要其终而观,则宽厚者有馀味而激烈者无成谋。
臣切意陛下之所以绝望媲踪三五者,以是数者之政未能振厉奋发,以新斯人之耳目,而卿大夫所以高谈危论者,亦必厌满于此也。
然今日之治虽小缓,要亦不可太激。
文、武二君之得失,臣不敢以为陛下献,臣之所以拳拳于陛下者,本朝自有家法耳。
仁宗在御,一时事势浸流于弛。
请总权纲,时则有若宋绶
请揽威权,时则有若余靖
请立威福,时则有若孙甫
请出号令,时则有若苏伸;
谓政令姑息者,张方平也;
谓威柄渐移者,宋祈也;
谓十事不及先朝者,富弼也;
谓天下之势近于弱者,苏洵也。
而我仁宗曷尝以治具之未张而绝意于五三之治,以卿大夫之高谈远古而亟求之所以更作之术欤?
陛下诚能涵养治体以取法仁宗,则陛下六条之问,臣当件举而对,而陛下详择其中。
若陛下方以治效悠缅为忧而亟欲大有所作为,则臣虽言之无益也。
圣策曰:「百执事盖已略备,时下之令,而谋一帅、择一部使者,戛乎每难其人,岂世徒尚于美观而未究实用欤」?
臣有以见陛下患荐举之未得实才也。
然今日荐贤之法弊矣,异时士大夫介洁不茍求举,今不见也;
异时举官不妄荐人,今未能矣。
牍章旁午,率多具文,类曰某人可备监司而不明夫州县之尝有劳绩,某人堪充将帅而不明夫谋略之尝有显效,某人可举廉吏,某人可备著述,某人善治狱讼,某人善治财赋,而不列其可纪之绩。
下泛然而举之,上亦泛然而用之,上下俱以虚文不实相尚,宜乎谋一帅、择一部使而尚难其人也。
往年陛下论议臣之谋,凡宰执、台谏、侍从不许亲戚子弟交荐,日者议臣有请,自今科目荐延者,各因其长明著实迹,茍不如举,即坐以妄谬之罚。
陛下欣然嘉纳。
圣意一形,举官当无缪举,而实才当为时辈出矣,然持循至于今,而荐举不实之弊自若者,何也?
未闻陛下罪一举官之不实而赏一举官之得人,而明示天下以赏罚之信必也。
昔我仁宗尝诏举官,自今已改迁而贪污者,许元举官以实状闻,其不实者置之罪。
臣愿陛下考仁祖之遗意,诏中外大臣,自今举三人皆实者特与拔擢,俱不如举则举官责降;
已举而易所守者,举主匿其罪而不言,他日以事败则以其罪罪举主。
迟之三年,而谋一帅、择一部使尚难其人者,未之有也。
惟陛下遵家法而施行之。
圣策曰:「国家之经制有常,朕之自处罔或不约,而内焉省计,外焉郡邑,惴惴乎每虞不给,岂财货本末源流未知其序欤」?
臣有以见陛下虑理财之不得其序也。
财非天雨鬼输,必责之民。
今自两税而外,凡军兴之一切权宜者皆入于经赋,且茶盐酒铁之所立,古人不敢尽利以遗民者,今自一孔以上根括无馀。
国家虽号承平,然犹有经费之不可阙者,郊庙之费、百官之费、军储之费、备荒之费、岁赂之费,阙一不可。
使藏之州县,藏之府库,某色可以供某数,某数可以备某用,官司不相侵移,财货可以得其序。
而今也,有所谓备拨,有所谓登承,有所谓填补,有所谓充措,移易文历,变乱色额,有司者将亦病之。
往年议臣患州郡财物之虚数,应郡守替移即委本路漕司具实在之数以闻,其后又欲于监司郡守放罢及宫祠,候省符到日,即令同官拘定见在财物之数具申朝省,其堤防不可谓不密矣。
然以处升平则可,往年五谷不登而诸路常平司支发不给,不知欲建规恢等议,国胡以馈之?
仁宗朝大臣建言,欲令三司使具先朝与天圣中赋入若干、官若干及今赋入之数与兵数、官数,约取中道,立为经制
以十分为率,七分为养兵及官省之费,以三分备水旱非常。
迟之十年,始可以言。
上从之。
臣愿陛下规仿此制,明诏三司大臣及诸道计臣,自今量入为出,不得更相为用,以紊经常之目,庶使盈虚可考而缓急不至无备。
惟陛下遵守家法而施行之。
圣策曰:「考课之制,戒饬之诏深切著明,而吏治茍简,皆自丰贿财,有愧乎吏称其职」。
臣有以见陛下之望吏治为甚切也。
然今日之天下,陛下与守令共治者也,得一贤太守则十万户受其福,得一贤令尹则万家之县蒙其利。
然受其福、蒙其利者百不一二,而贪豢以枉法、苛酷以虐民、妄诞以废事者总总也。
应守令得官之初,率多矫为公廉之迹以要虚誉。
一年之后,本心稍见,淹延狱讼,移易府藏,挠乱文历,互送之费、公帑之费、送迎之费,则视为当得,至有合解诸处纲运则占护而不解,支应于诸军请给则积压而不支。
县蕲之州,州又蕲之监司,动以阙乏藉口。
嗟夫!
斯民亦重不幸矣。
日者献议之官,谓监司郡守送迎不得过数,吏籍不得额外收补,监司通判行部不得搔扰。
又尝有谓:欲宽远郡之忧,莫若重守臣之选;
欲校臧否之实,莫若重监司之罚。
莫非所以责吏治之实,陛下悉俞其请。
陛下责吏之意非不迫切,然人不易知,以天下郡邑之繁,陛下安得人人亲见而后任之哉?
今之监司宜总诸道之守令而进退之也,陛下于一道止得一二贤监司,则人人知所警惧矣。
今守令不必择而监司不可不择。
侧闻庆历三年范仲淹、富条上时事,请以次渐易诸路监司之不才者,使惩汰所部吏,令两府通选转运,即委诸路自择知州
况日者廷臣有请,今后监司遇有阙者,乞专用在廷之臣。
愿陛下自今亲择贤监司分部诸道,若内若外,必待陛辞而后行。
当行之日,陛下亲御殿,假词色以谕之曰:「一道之吏,实汝之托,吏有政绩者其具名以闻,而阘冗酷虐者亦仰觉察,重加典宪。
汝将匿不言,异时下转上闻,汝将有显戮」。
彼知上意勤恳,则贤监司之下不容有滥员矣。
惟陛下遵守家法而施行之。
圣策曰:「盐税之蠲,逋赋之除,前后相望,而岁虽丰登,民尚愁叹,有愧乎民安其业」。
臣有以见陛下念民力为甚周也。
然今日之民力病矣。
往年江淮、湖浙、四川等处所申灾伤数目,轻重各有差,今秋成又未可预计。
假令岁果大熟,则亦仅可支一年之须而无嬴。
而况国家之征赋,夏输绢,输䌷,以苗折帛有不一之名,役钱有两料之数,而额外之科歛不与。
是以年来为产户者小则易田以避追扰,甚则竭产而供转输,其弊亦有在也。
朝廷责之户部户部责之监司监司责之郡守郡守责之县令,期限迫于星火,文移惨于戈戟。
大书长牒,遽然而至,则系逮案胥,凌辱长吏
且如朝廷严税绢掯纳之数足而后施行者,其患皆起于期会之不容缓也。
使州县府库有以为应手之备,则犹可以纾目前之忧,而今也扶东而西倾,捉襟而肘见,一额之输仅可以应本额之期限。
财非出于官,而使不责之税产户,不责之四五等,得乎?
日者陛下俞臣寮之请,纂集宽恤诏条,颁行郡国,虑长吏奉行不虔,则令监司劾奏。
臣观圣虑非不恳恻,然使州县之财未裕,则长吏虽称有爱民之心,果能一一承宣乎?
仁宗京东饥出内藏绢代上供,以淮南饥出内藏绢代民输,下京西籴军储则出内库钱,下河北市粮草则出内藏绢。
仁宗不惟不责之州县,而反取之内库,盖谓迅州县之期会所以重斯民之彫瘵也。
今欲民生之安其业,先自裕州县始。
惟陛下遵守家法而行之。
圣策曰:「官益猥冗而入仕之源未澄,率数人而同一阙,使贤愚同滞」。
臣有以见陛下欲清入仕之路而使贤不肖有别也。
国家有三岁进士之外,由特科进者多昏耄,补进者多骄佚,由杂进者多舞文,由鬻爵进者多贪污。
入仕之路虽狭,特三岁一用郊,三岁一取士,名之登于吏部者,为员可胜计哉?
故有一阙则替者一人,任者一人,待之者一二人。
虽曰速仕者至于营近次,仰禄者志于得厚禄,而自便者志于得清安,然自京秩而上,犹未至太冗,而未脱选调者至于员多而无阙可取。
是以忧国之臣虽屡求所以汰冗之术,然多畏于所拂而不行。
昔我仁宗朝大臣议省冗官,是知立法自贵近则人无怨,请自嫔御、宗室、两府大臣诸司带职员、内外臣之家裁减补荫,则十年当见成功。
今世赏之数虽烦,然减任子、废恩赦,昔人常难之。
议者又欲裁奏荫之法,严铨选之数,则又恐非祖宗忠厚之意。
今欲裁省冗滥而仕者仍无所拂,莫若开张铨试之期,二年一铨,不惟俾之涵养气质,学而后从政,而吏员多猥冗之弊稍清矣。
惟陛下遵守家法而施行之。
圣策曰:「兵虽蒐择而将佐莫之拊循,第闻有掊克苛役,使军政未修」。
臣有以见陛下欲革将佐之苛,使军政修举也。
今日之兵,自三衙宿卫江淮之列屯、诸道之禁军,阶级欲其严,号令欲其明,军势不可谓不张。
比年以来,缮治沿边之城壁,制造御前之军器,命臣寮以检视战舰之弊,诏诸将以讲求马政之利,则武备不可谓不讲。
江上诸军军器目则委官检阅,沿边州县,土兵弓手则议行招填,则蒐练不可谓不至。
今日军政之弊不在乎他,而在乎上下之情不相得。
为之将者,裁简犒赏,积压请给;
而为之兵者,傲睨邀赏,骄悍难制。
平居不能同甘苦,则临事难以共患难。
昔我仁祖经略西夏,是时升平日久,兵踰百万,范仲淹虑其骄悍,条上边政,大略以和靖军情为先。
臣愿陛下诏诸道将帅,自今赏罚欲其信必,毋掊克伤士情,则军政不修之患非所忧矣。
惟陛下遵守家法而施行之。
圣策曰:「况欲教化之行,习俗之美,不赏而劝,不罚而惩,动容貌,出词气,天下向风而化,如《诗》《书》所载隆古盛时,其可得乎!
朕未尝不当宁慨叹,期一新弊蠹,深惟矫厉多事之过,抑何修而前六者各得其理」?
陛下所以慨慕古先而一新六者之弊蠹,陛下责治则亦锐矣。
然尝恭闻哲宗皇帝朝,范祖禹建言曰:「陛下欲法尧舜,惟法仁祖,法仁祖则可至天德矣」。
夫《诗》《书》所载隆古盛时,其教化习俗固非后世之所可及,然我仁祖之治,才智不用而道德有馀,功业难名而福禄无穷,则所谓隆古盛时亦何以异此!
何陛下近舍家法而乃取法于太古久远之事哉!
虮虱贱臣,恭闻嘉惠,圣问之所及,臣既竭愚忠,冒犯忌讳,件别于前矣。
陛下于其终复策臣曰:「自昔抗议之臣,奏疏之士,文采则富,议论则阔。
殆类石田,将孰与耕;
有侔画饼,莫济于食。
或矜于为异,或一时之见闻;
或阴寓其私,规他日之进用。
朕固不取,亦岂公言?
今始延天下之秀茂策之于庭,其详著于篇,俾无多事之蹈而日臻于盛,朕将亲览焉」。
陛下之问及此,天下之幸也,臣请复以取法仁祖为陛下终其说。
国朝自艺祖以至仁祖,积四世而治体成。
自乘舆驻跸东吴,至陛下又四世,涵养根本,作成人才,以凝治体于不变,以为我宋筑亿万年无穷之基,则在陛下当无以辞其责。
然尝观仁祖之治体,所以汪洋洪大而与唐虞成周比隆者,虽自仁祖持平守正以扶植治本,而亦一时老大臣中正广大而维持公道于上也。
庆历盛时,杜、富、韩、范相与主公道于上,而欧阳修、蔡襄、王素、余等列居言路,相与维持正论以固治本。
天章阁所条陈时事,富、范诸人身言之而身行之,初岂矜于为异,惑一时之见闻,如陛下之所忧者哉!
范仲淹以忤大臣去国,愿与俱贬者相继,初岂阴寓其私,规他日之进用,如陛下之所弗取者哉!
今日涵养治体,作成人才,以无愧于我仁宗之盛,其责在陛下;
而扶植公道、荐进实才,以无愧庆历之大臣,其责在人臣。
愿陛下与左右大臣深思熟计,思祖宗之艰难,念上皇之付托,为千万世子孙治体虑,一切以中正广大行之,实宗庙幸甚。
臣无任惓惓之至。
臣谨对。
均州尹公亭记1230年12月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四九 创作地点: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
广安杨侯伯洪夙有怀贤尚德之志,比摄守竟陵,自皮、陆以来,凡前哲流风所被,悉表异之。
今守均阳,蒐辑废坠,兴校官,创殷少师
又以尹公师鲁尝谪是州,州故有尹公亭,既为缮修而属予书亭扁,且识岁月。
予惟古之人先立乎其大者,大者立则小者达焉而已。
《语》曰「行有馀力则以学文」,又曰「游于艺」,非以文艺为学之先也。
夫使文艺之先而本之则无,是亦朝菌莫焉耳。
世之学者尚论先正,必曰国朝之文、穆倡之,尹、欧和之,苏、曾诸贤又和之,而后黜浮以实,反駮而雅。
是则然矣,然使是数君子惟一艺一词之足称,而他无述焉,则亦安能以风斯世而惟己之听哉!
范文正公以忤大臣黜降,三谏官皆以言得罪,而尹公坐监郢州酒税。
观其与欧公书,勉以谨职远酒,其词平气和,无悻悻戚戚之意。
未几,虽以将帅辟除,历仕西垂,卒坐范党为群憸所诬,谪均州酒税。
方公之被诬也,刘湜时宰意,将以窃贿污公,寘之必死,而卒莫之得。
他日公与孙公之翰语移日,秋毫无怨意。
孙公讶之,公曰:「此不能自立之过,于洙奚恨焉」!
呜呼,充是心也,虽夷齐不念旧恶,殆不是过矣!
如公之清躬秉方,耸善疾恶,若推其所为,将不得与斯人一日并生斯世也。
而可喜可怒,在物而不在我;
孰是孰非,责己而不责人。
盖其省愆念德常若不及,故于攻人之恶、记人之过有所不暇。
然则即是一端,其真知笃行有本者若是,则世之以文艺知公者末也。
侯名恢,尝为吏部架阁文字云。
绍定三年十二月临邛魏某记。
答郭子寄书(一)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五○、《鹤林集》卷三一
某端平更化初获接服容,观玉声于振鹭庭下,违去道德,倏又五年。
「有斐君子,终不可谖兮」。
未尝不寘此诗于怀也。
某山野之人,少知世事。
六月间,得邸吏报状,见御笔新除两谏官
除书一颁,识与不识,莫不为朝廷庆得贤之喜。
京师竞抄谏疏以流传下邑,遂得与舍弟拜观。
言论侃侃,风采谔谔,人心道心之论,阳明阴浊之说,圣远言湮,道衰化敝,幸得正言复体贴出来。
至于覆鸮巢以来凤凰,锄萧艾以植芳草,此则又言人之所难言,几有动摇山岳之力。
盖学自伊洛中出者,其渊源议论固自不同也。
然尝读国史,士之学古怀道者,不为宰相,必为谏官,而移孝以教忠者,至谓欲做谏官不能得。
盖式讹尔心,以畜万邦,其所关系甚大。
只缘大人格非之学不传,惟有诤臣一路可以行志。
比又闻一再抗疏请祠,何为太蚤计耶?
庆历中孙之翰等因劾宰执不下,相继引去。
仁宗从容谓曰:「卿等言一不听则求去,令朕逐言官。
各自为计则善矣,如国事何」?
元符间邹道乡以谏宫闱得罪,自谓其言为戆,田承君正色语之曰:「愿君无以此举自满,士所当为者,未止此也」。
方今《坎》、《离》失位,《泰》、《否》反卦,其所当言者甚多。
劝行好事以迓续元命,力扶善类以培养寿脉,小言入则受小利,大言入则受大利,正言岂宜一日轻去朝廷之上哉?
某一摈岁馀,自知学力不充,无以孚信上下,只欲潜心伏奥,穷理修身,为究竟法。
忽今月五日误叨进职予都之命,恩出望外,拊心若惕。
岂非端人在位,有以阴扶密护,不使之终弃耶?
不作帝城书久矣,念不可无一字伸贺谢之悃。
书不尽言,所冀护好贤之衣,宝击邪之笏,以昌公道,以康兆民。
宋之翰 宋 · 张九成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三
某到任以来,询访此邦贤者,窃闻公寡嗜欲,薄滋味,安贫守义,作诗有三百篇遗风,用明教化,极深钦仰。
年高德尊,不敢通姓名以勤动止,辄奉春酒,以介眉寿,且少见敬慕之意。
按:乾隆《温州府志》卷二八,同治五年刻本。
依韵和(原作苏,据四库本改)之翰对雪1049年10月 北宋 · 范仲淹
 押冬韵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江干往往腊不雪,今喜纷纷才孟冬
乃知王泽寖及远,益明天意先在农。
有年预可慰四海,大瑞且当闻九重。
况此湖山满清思,与君交唱若为慵。
奏赎法等三事1043年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四、《范文正公集补编》卷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四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数日前面奏:三代帝王,子孙绵远,盖由积德之深。
臣请陛下日修至仁之德,下及民庶,以感动天地,此圣嗣无疆之本也。
今有劄子三道进呈,内一道为议赎法事,即乞降出。
臣近睹诏旨,令御史台审刑院大理寺、修编敕所同议赎刑,此陛下至德深仁,被于亿姓,天下幸甚!
谏官孙甫上言,乞令大臣定夺施行。
臣欲乞特降圣旨,令中书枢密院同与谏议官员疾速定夺闻奏。
仍乞且赎杖罪已下情理轻者,所贵易行。
取进止。
臣闻唐武德九年八月十八日诏曰:「观省宫掖,其数寔多。
悯兹深闭,久离亲族,一时减省,各从娶聘」。
自是宫中前后所出三千馀人。
贞观二年十月二日太宗谓侍臣曰:「妇人幽闭深宫,情实可悯。
隋氏末年,求采无已,此皆竭人财力,朕所不取。
扫洒之馀,更何所用」?
于是命尚书右丞戴胄、给事中杜正伦于掖庭西门拣出之。
臣不知今来宫中人数几多,或供使有馀,宜降诏旨,特令减放,以遂物性,又省冗费。
亦人君盛德之事,可以感动天意(《范文正公政府奏议》卷上。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四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七四、二一○。)
臣闻淳化中太宗皇帝以边户饥荒,多卖人口入蕃,颇悯恻之,特遣使以物货收赎,各还父母,此人君之盛德也。
近年缘边汉户被西戎虏不少。
今既通人使,乞出圣意,以内帑物帛,委边臣渐次收赎陷蕃汉户人口,各还其家,使父母子孙再得完聚。
则不惟边上生民恩沦骨髓,必也至德动天,降祐王室,书之史策,光于后代。
乞不降出。
韩魏公(二四)1049年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三、《范文正公尺牍》卷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某顿首再拜大资侍郎:专人来,蒙赐教,极荷恩意之厚。
自顾衰晚,何足当大君子之高义,至幸至愧!
恭审起成安胜,此社稷生灵之望,会有施设也。
河朔久困,今春少雨,后来闻已霶霈,应有稔意。
此中蚕麦大获,秋稼亦盛,甚释忧惧,可偃息以从事矣。
兼时有馀暇,可以温习笔砚。
曾示《阅古堂记》,将呈与孙之翰,不曾取得。
命作诗,敢再乞记一本并诸公诗,俟即赋之。
颁示北岳碑》,真雄文健笔,高古相称,为不朽矣,钦服钦服!
门仞尚远,日增企望。
伏冀倍加自重,以膺大拜,真祷真祷!
韩魏公(一)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三、《范文正公尺牍》卷中、范文正公年谱
某顿首再拜。
递中并黄通来,叠降真诲,以多故,修答后时,至悚至悚!
近惟起居万福。
师鲁去赴均州时,已觉疾作。
至均,寝食或进或退,仅百馀日。
提刑司文字,舁疾来邓,以存没见托,至五日而启手足。
苦痛苦痛!
至终不乱,初相见时,却且著灸,不谈后事。
疾势渐危,遂中夜诣驿看他,告伊云:「足下平生节行用心,待与韩公、欧阳公各做文字,垂于不朽」。
他举手叩头。
又告伊云:「待与诸公分俸赡家,不令失所」。
他又举手云:「渭州有二儿子」。
即就枕,更不他语。
来日与赵学士看他,云:「夜来示谕,并记得,已相别矣」。
顾家人则云:「我自了当,不复管汝」。
略无忧戚。
又两日,犹能扶行,忽索灌漱讫,凭案而化。
众人无不悲泣,无不钦服其明也(别赵学士云「不怛化」;别韩倅云「少年树德」;别贾状元云「亦无鬼神,亦无烦恼」。)
官员又问以家事,答云:「参以人事,则不乐也」。
终更无言。
庄老释氏齐死生之说,师鲁得之,奇异奇异!
寻常见他于儿女多爱,不谓能了了如此。
初九日夜四更有事,十日晚殡于西禅,送终之礼甚备,官员举人无不至者。
家且寄此,候秋凉归洛。
已去安州之翰处作行状,待送永叔作墓志(某不敢作,恐知他当年事不备故也。却待作文集序,此中士人多收得他文字。)明公可与他作墓表也。
看他永诀时,实无不足意。
今录众人祭文挽诗上呈。
草草。
韩魏公(二)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三、《范文正公尺牍》卷中
某再拜。
伏蒙特赐手教,以之翰所撰师鲁行状未精,更须修改,然后送永叔作志。
足见大君子金石其心,使死者全名,生者服义,敢不钦佩风旨,益尽其意!
然始以之翰师鲁最深,又少与之游,尽见其行事,故众谓之翰宜书其善状。
及观尹材所办,亦不可忽,故录之于后,庶几明公永叔详之,自可增损。
明公之翰修定而后作志,已致书之翰,必更尽心。
众谓之翰醇儒,本无他肠,但思之未精,笔力未至尔。
明公以为如何?
幸恕而宽之。
八月分第一劄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六三、《铁庵集》卷一
臣顷者冒进愚戆,轻犯雷霆,敢谓圣度如天,犹获瞻威咫尺,穷子见父,且喜且悲。
所谓大纲大本之说,臣申言之则近于激,不言则流于欺。
不激不欺,以观陛下之心焉,请以今日经帷诵说之书而推明帝王正心之大法以告。
其说若稍缓矣,然虽缓而亦切也。
心,一大关纽也。
《书》曰「无怠无荒」,此待夷狄法也;
「惟难惟危」,此畏小民法也;
「甘嗜峻雕,未或不亡」,此警省一身法也。
天下皆乐而一人独忧,天下皆泰而一人独危;
以一人之忧危,所以保天下之泰且乐也。
若昔明良,护持此法,重关累键,植立甚严。
管仲始破其扃鐍,谓声色酒肉不足害霸;
贾谊微宽其绳束,谓为治而乏钟鼓之乐不如勿为。
之言犹婉,而仲之说直谓把握于外者有定力,则安意肆志于内者为无损。
是以桓公负其强力而溺内嬖,惑刁、牙,以启国中之争;
文帝安于所性而罢露台,止骖乘,以成富庶之效。
唐太宗以雄心霸气,孩抚一世,外而鞭笞剪伐,无不如意,内而纵情长欲,肆其所为,哆然恚其臣曰:「是欲使国家不役一人,不收一租,宫人无发,乃称其意」。
善乎魏徵之谏,曰「忧人之言不绝于口,乐身之事实切于心」,深中帝病,帝亦歛容谢焉。
合三君而观,文帝恭俭,量己甚明,二君外操内纵,自谓奇策,卒不免贻后嗣患。
况于外无把握之力,而内为安意肆志之事,可乎?
帝王治法,止一涂辙,持心身者乃所以持天下也。
今天下未易持也,如支老屋,补壁而篱仆;
如驾漏舟,掉首而尾濡。
鸠工烝楫,合力扶救,犹惕然有压溺之虞。
而为主人者出有惧色,入无戒心,反使工慵楫惰,得以有辞于其主。
臣固不敢以魏徵之语窥陛下,而其迹则有不能掩人之疑者,何也?
三边功赏有频年未下者,而后宫新封数十之宣虽不一夕取办,未迟也;
五阃将佐犹有待激劝者,而肺腑近亲双节之命虽不同日并拜,未害也。
襄蜀流移,糠籺不饫,而进劝岂群貂之所宜争媚哉?
江北居民,千里清野,而木妖岂内庭之所宜时有哉?
陛下忧勤之意未孚四方,而佚乐之声颇传道路,而或者犹曰事有不可为,未免兴退饮醇酒之叹。
此前世中主事也,圣明岂有是哉?
然而消疑释谤,抑岂无说?
布衣帛冠,岂足兴卫,而文公之志自此立;
薪寝胆食,岂足彊越,而勾践之志自此坚。
陛下傥以襄失为耻,则其志必在复襄;
以蜀败为慊,则其志必在保蜀;
以荆扰淮危为忧,则其志必在牢固疆埸;
以民愁兵怨为虑,则其志必在护养根本。
用志不分,乐事自息。
《书》不云,「惟疾敬德」,缓则不及事矣;
「无皇耽乐」,虽欲为而无其暇矣。
是故恶旨酒必真如建隆经宿之悔,斥宠嬖必真如庆历女口之遣,减省嫔御止如雍熙三百之数,检制奄寺当如景德过分之戒。
节缩浮费则韩琦宫掖之议可行也,停罢力役则欧阳脩土木之疏可复也。
非惟消释天下之疑,亦足以助成陛下大有为之志。
孝子者善继人之志也,以先皇帝锡杯之奉、浣衣之御,此不过禁庭间事耳,而幽闺深谷,民到于今称之。
当庆、泰、禧、定以来,天下非少事也,所以销一时之变,结数十年之人心者,敬仁勤俭之一念耳。
帝王大法、祖宗家法,森乎三尺之不可越也。
忧者乐之对,危者安之反,嗜乐而喜安,人之情也,臣乃欲夺其所乐而遗之以忧,禁其所安而投之以危,岂情也哉!
盖有凛乎朽索之危,而后有平成之安;
有若涉渊冰之忧,而后有垂拱之乐。
岂惟天下安乐之,而一身之至安真乐孰大焉!
不然,则欲安而危迫之,则反失其安;
欲乐而忧乘之,则反不得其乐,明者可以计利害于此矣。
今也当把握之机而有纵放之形,当忧危之会而为逸乐之事,所以使陛下负此疑谤于天下,必有分任其责者。
理乱安危自君心出,格其非者大臣也,救其源者谏臣也。
若夫阿意曲从,务为容悦,今日曰「诚如圣谕」,明日曰「非臣等所及」,固恩恋宠,此大臣之耻也。
婴鳞自疑,更进他说,前疏则格不下,后疏则又讫了,学浅胆怯,臣实有罪焉。
先民有言:宰相尊,行其道;
谏官卑,行其言。
必引君于当道,必纳君于无过,使天下不得以窃议吾君,则道与言俱行也。
否则,言之不行,非行道者之责乎?
故臣于陛下与二三大臣皆有望焉。
取进止。
〔贴黄〕臣恭闻庆历初边事起,内出诏书,减皇后及宗室郊祀所赐之半。
于是皇后妃嫔各上俸钱,有司奏公卿近臣以次减旧,此今日之当法也。
又近闻熙宁初河北大水,宰相辞免郊赉。
司马光、王安石同为学士谓节用省费,当始贵近,宜听其辞赏;
安石谓未足富国,徒伤大体,反持之不下。
安石议论乖僻,蠹国害民之祸胚胎于此一语,此今日之当戒也。
矧今边费浩穰,水灾遍满,明禋大赉,为数不赀,内而宫掖,外而公卿以下,得无有可裁抑者乎?
欲望睿慈朌庆历之诏,鉴熙宁之议,亟饬逌司,痛加节缩,以见中外臣子共体国家、忧边恤灾之意,亦节用之一助也。
〔贴黄二〕臣窃见立秋以来,怨云攒结,阳精蔽蒙,积潦曾阴,如是两月,父母谴怒,变容动色,久而不解。
为人子者起敬起孝,计将安出?
避殿虚文也,犹不即举;
求言故典也,亦未有闻。
二三大臣更迭出关,而入堂治事如故矣。
耳目所及仅止此,不知暗室谨独之地,一堂吁咈之间,其恐惧告戒为何如?
禾稼生耳,农亩惊忧,蔬菜如洗,都民愁叹,稍有识者孰不寒心?
乃有一种邪论,谓胡骑长驱,阻于泥淖,一利也;
太白经天,蔽于晻霭,二利也。
变异如此,犹谓天幸,此与瑞雪之说何异?
然则阴沴之象未割,由阴邪之论不破也,圣意何由而可悟?
天怒何由而可回乎?
庆历三年河北尝降赤雪,谏官孙甫推《洪范》五行,陈前代变验,谓其端起于宠女色、侈私费。
且赤雪非雨比也,河北京城比也,犹切切言之,况于今日之病,不止溺宠浮费乎?
臣身忝此官,目睹此变,其忧有甚于者。
天之福我祸我,在此一机耳,所以弭非常之变,回不测之怒,唯陛下与二三大臣深忧之,亟图之!
孙甫起居舍人 北宋 · 胡宿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七、《文恭集》卷一二
敕:王者言动,世有记注。
虽二史之任差弛,而一时之选愈华。
非得名流,不允清议。
具官某,学精识远,才美行方,辩论有馀,介特不挠。
擢在延阁,任之谏垣
鲠议谠言,未尝吐茹;
清规直质,不见缁磷。
屡易守符,再典漕事,风政弥举,器望益嘉。
差用久劳,稍迁右史
尚倚将输之旧,就虔褒擢之恩。
孙甫 北宋 · 吕南公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七三
博学强记,最熟《唐书》,准荀悦撰《唐记》三十篇,众咨其该要。
范仲淹可任馆殿,遂为校理
久之郁郁不适,白宰相求外官。
文彦博少时师事,于是参知政事,为从容言:「朝廷待君异常流,幸少安之」。
俄用为三司副使
彦博吁怅曰:「朝廷见待不同,乃以此耶?
吾宜去矣,愿知陕州」。
彦博曰:「学士资望出人,陕何足得?
但外戚有先求此郡者,政府已可之矣」。
曰:「政府固以吾为不若外戚乎?
何必陕哉?
取次一麾,吾去矣」。
邓州而行。
范仲淹守杭,为二浙转运使
仲淹礼貌殊厚,每不快,谓人曰:「希文为不知,则尝荐于上矣;
希文而知,则樽酒道旧,必使俗物参同,非美意也」。
尝至仲淹书阁,见其亲为尺牍甚多,曰:「何事于此」?
仲淹曰:「畴昔单平游分,今日不欲弃绝,且礼无不酬,故尔牵勉」。
曰:「已矣,公知不忘南都教授时交际,情地则足矣。
自公官达,则相于者皆佞人,挟诈图私,何足报复」!
论者以仲淹、甫语皆得理诣。
为人清率,平居对客纵论,忘景晷之迁。
屡掀幞头搔其痒,发松然被面,不加修正也。
陈绎西京留守推官,过叙别,欣然接膝,自酉及子,语才罢。
乃谢曰:「家人病,无能具酒者,谓君非餔啜徒,亦不自歉也」。
天明不设饭,自录小诗送行而已。
彦博既显,常少之,与人语及,必引袖掩面曰:「天下可羞,谁若文十四者乎?
遭时得君,其景迹乃尔,辱吾道甚矣」。
嘉祐二年卒,官止兵部员外郎
赞曰:德尚容而心戒褊,修性之通义也。
然容之敝,常以和易至乎卑污;
而褊者虽难与并为,要之不违乎清直。
故君子之道,不幸而不足,则与其污也宁褊,何可忽哉!
陈绎曰:「庆历时文学士者多矣,至于允蹈耿耿,不肯毫发苟合于世,未见如者也」。
《灌园集》卷一六。
虞候还帖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三希堂法帖》第一七九四页、《六艺之一录》卷三九四、《宋人法书》第二册
启:虞候还,附手启,必已呈左右。
节级归,又辱启诲,承即日体况休豫,深以为慰。
舟船极荷应副,已差人申取,亦欲完葺也。
有所教令,时惠音。
馀唯顺时自重,以俟迅擢,不宣。
手启子温运判屯田同年侍史,三月廿八日,谨空。
仁宗论赤雪地震之异(一 庆历三年十二月 北宋 · 孙甫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
臣闻《洪范》五行及前代变验,曰:赤雪者,赤眚也,人君舒缓之应。
舒缓则政事弛,赏罚差,百官废职,所以召乱也。
晋太康中河阴降赤雪,时武帝怠于政事,荒宴后宫,每见臣下,多道常事,不及经国远图,故招赤眚之怪,终致晋乱。
地震者,阴之盛也。
阴之象,臣也、后宫也、戎狄也。
三者不可过盛,盛则阴为变而动矣。
忻州赵分,地震六七年,每震则有声如雷,前代地震,未有如此者也。
唐高宗本封于晋,及即位,晋州经岁地震,宰相张行成言:「恐女谒用事,大臣阴谋,宜制于未萌」。
其后武昭仪专恣,几移唐祚。
天地灾变,固不虚应。
陛下救舒缓之失,莫若自主威福,时出英断,以慑奸邪,以肃天下。
救阴盛之变,莫若外谨戎备,内制后宫。
谨戎备则切责大臣,使之预图兵防,熟计成败;
制后宫则凡掖庭非典掌御幸尽出之,以省浮费,且裁节其恩,使无过分。
应天之实也(《国朝诸臣奏议》卷三九。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四五,《九朝编年备要》卷一二,《类编皇朝大事记讲义》卷一二,《宋史》卷二九五《孙甫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三○○。)
盛:原无,据《续资治通鉴长编》补。